有一次,北碚各机关团体发起募款劳军晚会,在一出“刺虎”戏之前,垫一段对口相声。这是老舍自告奋勇的,蒙他选中了我做搭档,头一晚他“逗哏”我“捧哏”,第二晚我“逗哏”他“捧哏”。
老舍嘱咐我说:“说相声第一要沉得住气,放出一副冷面孔,永远不许笑,而且要控制住观众的注意力,用干净利落的口齿,在说到紧要处,使出全副气力,斩钉截铁一般迸出一句俏皮话,则全场必定爆出一片彩声,哄堂大笑,用句术语来说,这叫做‘皮儿薄’,言其一戳即破。”我听了之后,连连辞谢说:“我办不了,我的皮儿不薄。”他说:“不要紧,咱们练着瞧。”
传统相声里面的粗俗玩笑,例如“爸爸”二字刚一出口,对方就得赶快顺口答腔的说声“啊”,似乎太无聊,但是老舍坚持不能删免,据他看,相声已到了至美的境界,不可稍有损益。是我坚决要求,他才同意在用折扇敲打我头的时候,只要略为比划一下而无须真打。我们认真的排练了好多次。到了上演的那一天,我们走上台,泥雕木塑一般绷著脸肃立片刻,观众已经笑不可抑,以后几乎只能在阵阵笑声之间的空隙,进行对话。该用折扇敲头的时候,老舍不知是一时激动忘形,还是有意违反诺言,抡起大折扇狠狠的向我打来,我看来势不善,向后一闪,折扇正好打落了我的眼镜,说时迟,那时快,我手掌向上两手平伸,正好托住那落下来的眼镜,我保持那个姿势不动,彩声历久不绝,有人以为这是一手绝活儿,还高呼:“再来一回!”